陳風笛能趴在父親身上嚎啕大哭了，問題真就解決了大半。陳風笛拿手背抹了抹眼睛，接過父親遞的餐巾紙，接著消滅自己哭泣的痕跡。哭是釋放壓力的好途徑，她要是不會哭不懂哭，也許早就瘋掉了。然而什麽事皆要講究一個度，她不能找好自己的定位，肯定會妨礙到父親。

“我最近做了好幾個連貫的夢。夢到去開著車，那個女人向我求救，而我動彈不得，一直開，一直開。醒了以後，女人最後的眼神在我眼前晃悠，甩都甩不了。隔了那一大截路，我明明看不了那麽仔細的，但是卻如同身臨其境……”

每每回憶起女人追在車後的情形，陳風笛就跟教人扼住喉嚨一般憋悶。這或許是生命值得敬畏的一點，哪怕那是個毫無幹系的陌路人，照樣能讓你良心煎灼。

陳父給陳風笛理了理她變得亂糟糟的頭發，說：“那種情形，你們救她，會死的。我們的立場，實在是沒辦法見義勇為。爸爸有你和媽媽，楊叔有她的妻女，沈智……”沈智，他有他的顧慮。陳父幫著沈智隱瞞他的特別之處，自然不會在這一點上抓住沈智不放。

沈智有那種能力不假，但並不代表他就是銅墻鐵壁。推己及人……沈智同齡人裏算是成熟不假，和自己這年紀的中年人比，也還是孩子。陳父不可能對一個孩子過於嚴苛，他自己做不到的事，更不可去難為沈智。

“沈智他？”陳風笛接著陳父的話問。她因為暈了過去，對沈智具體怎麽救自己的沒有印象。她無心一說，陳父的心卻提了起來。沈智的情況特殊，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。

陳父斟酌了會，道：“沈智年輕，比你爸我靈活結實。但幾十只喪屍，實在超出我們的力量之外了，鞭長莫及啊。遇不上我們，那女人會死在喪屍口下；遇上我們，不過是看我們舍不得陪她去死。有幫助別人的心是好的，但自保是最基本的。”

三言兩語的成效不可能立竿見影，陳風笛得有那個時間空間去慢慢消化。她見過的死人還少麽？屍變的那些人不算，陳叔、薛雯和那個女人，都是她親眼看著從活人變成死人的。陳風笛要學著去接受這個未知的世界，更要保持自己的本心。在這個世道死了可惜麽？被這世道蠶食了希望，盡管擁有肉體的支配權卻失去了人類的天性，這才是真正的悲劇。

陳風笛對著陳父的長篇大論總是唯唯諾諾，不多發表自己的看法，而這一回，她有很多話想說，卻依舊是無言以對。

從書房出來，陳風笛明顯感覺心頭的大石頭分量輕了不少。壓力重重的情況下，家庭對於普通人的意義太大了，狀態最差的時候，她全憑著對家人的信念在支撐。經過沈智的房間，她的腳步滯了滯。

沈智的房門大開，陳風笛草草看了一眼，他不在裏頭。陳風笛沒見過幾個男生的房間，大學裏對男生寢室的印象就是臟亂差的豬窩，沈智不一樣。他的房間比她還要齊整。

“有事嗎？”

冷不防身後有人發聲了，陳風笛嚇得跳腳，提心吊膽的，好不容易緩了幾天神經，又開始條件反射。

沈智的心情不壞，竟然有心思和她開起玩笑，“我有那麽嚇人？”

陳風笛楞楞地看著沈智，沒轉過神來，好半天才說：“哪能。”沈智早不耐煩回屋裏去了。陳風笛想了想，幫他把房門帶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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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人的心態轉變，從她做事的態度能馬上看出來。

“丫頭，挺勤快的啊。”楊嬸說，拍了拍自家女兒的腦袋頂，“你啊，和姐姐學學，別天天盡知道渾玩。”

陳風笛只不過順手把客廳的地板給拖了拖，一大部分原因還是沖著腳下的原木地板，沒想到能得到表揚？她和楊嬸的交流也不多，但現在她感覺到楊嬸已經接納了自己。

“丹丹很乖的，簡單的活都會幫著做。是不是？”日子實在枯燥得厲害，大人們真巴不得和丹丹玩兒呢。這也是無聊的日子為數不多的福利了。

楊一丹軟糯糯地說：“我今天幫媽媽拿了凳子。”

別瞧娃娃塊頭小，這年紀，她力氣不小了。小孩貪玩，楊一丹頗為可怕的一點是，渾身上下一點肥肉沒有，抱起來硬邦邦的。和她一比，陳風笛深感從前見過別的娃娃是多麽文靜可愛。娃娃們直覺敏銳，丹丹受大人氛圍的影響已經乖巧了不少，陳風笛真是冤枉她了。

楊嬸對女兒無奈地笑笑，眼底的寵溺徹徹底底暴露了她的真實想法。丹丹鬼著呢，當下順竿誇下海口，“我會幫媽媽做很多的事。”

陳風笛在客廳耽誤了會，折回房裏看書。三天打魚兩天曬網，可說不過去。盡力之後，才有資格放棄。

丹丹對幫助自己媽媽打下手的熱情度不持久，陳風笛的書一頁沒看完，丹丹就嘚嘚撒著腳丫子跑到她身邊。在奶娃娃炙熱的眼神攻勢下，陳風笛身不由已地問道：“丹丹，有什麽事麽？”

“姐姐，你的書好厚，好漂亮啊。”

陳風笛整個人是囧的，完全不能理解丹丹的思維走向。

“姐姐，給我帶辣子嘛。”

陳風笛一個沒提防，被丹丹給撲了個正著。原來這才是丹丹的真正目的啊？陳風笛把丹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，“義正言辭”地拒絕了她，“那玩意兒沒什麽營養。你不是讓沈智哥哥帶過麽？問問他？”知道丹丹是那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毛躁性格，陳風笛不怕事大，立馬把問題引給了沈智。智商高一點，對付娃娃會比她更加得心應手吧？

丹丹沒應聲，小家夥個子矮，陳風笛看不見她的表情。半天沒等來她的回答，陳風笛低頭一看，丹丹癟著嘴，在生氣吶？小嘴撅得高高的，這動作大人做可難看了，到底是真真正正的小娃娃，陳風笛被萌化了。丹丹火著呢，陳風笛的關註點都是歪的。

“怎麽了？”陳風笛問歸問，沒多走心。

丹丹從陳風笛腿上爬下來，說道：“上次我讓沈哥哥帶辣子，他就沒給我帶。”

陳風笛：“……”現在小孩的記性那麽好啊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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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風笛沒想到她一天會站在沈智門口兩次。而且第二次，是被仿佛吃了菠菜的大力丹丹給拽進了房間裏頭。

沈智抵著椅背坐著，手上一半書半開著，陳風笛看不清他的臉，但很明顯他不是在看書。丹丹才不理那麽多，老辦法，撲上去抱大腿！沈智一下子從凳子上彈起來，差點沒把丹丹撂翻。

“哈哈！”陳風笛幸災樂禍地笑出了聲。沈智真是打了盹，小眼神還有些迷糊，和他平時淡然的樣子相差太遠。而丹丹呢，被哥哥推得踉蹌一步，本來被陳風笛哄住了，又開始撅嘴了。

陳風笛把丹丹往自己身邊拉過來，說道：“丹丹乖，別老撅嘴。不好看的。”

沈智沒摸著情況，滿臉歉意，“丹丹，對不起。哥哥沒註意。”

“對不起有用麽？”丹丹嚴厲地說，“我要一百包辣子！”

陳風笛、沈智：“……”

你不能要求一個五歲小孩有太高的邏輯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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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個家庭加上一個沈智的小團體，彼此親近實在沒有難度，尤其兩對夫婦性情隨和。沈智少言寡語，多餘的話從不說，他這種性格會令人心生退意，日久見人心，楊奇和陳源都挺看好他。

不知是陳風笛的錯覺麽？她覺得，沈智似乎待她沒那麽疏遠了。興許是借了丹丹的光，這天晚上吃過晚飯，陳風笛偷摸摸蹲在陽臺那兒曬月亮，沈智從她背後繞進來，默默坐在她身邊。

陽臺的地方小，陳風笛撐起身子自覺挪遠點，想想這一番動作大了些，手就那麽不尷不尬地支著。好在兩眼一抹黑，沈智的眼睛又不是自帶紅外線掃描的。咳咳，最大的問題是，沈智恐怕從頭到尾無視了她。

“明天我們要去哪兒？”

陳風笛厚臉皮地主動搭訕，沒話找話就是這樣的了。她等了好一會，都要以為那個人是坐著睡著了，才聽見他說：“真羨慕你。”

他的語氣很平淡，陳風笛被打臉打得火辣辣。父親和他們商量事情從來沒有避著自己，沈智是在諷刺自己？不……沈智壓根不會做這種事。陳風笛把思路從岔道上拉回來，巴巴等著沈智說下去。

A市夜裏不再有燈火通明，光汙染不治而愈，整個城市似乎在黑夜中沈睡了。陳風笛久等不來沈智的下文，抱著膝蓋醞釀出了困意。

沈智正揀著陳風笛暈乎乎快要睡著那會發聲了，說：“下次再遇上救不了的人，你還會灰心喪氣麽？”

陳風笛理解不了沈智話裏話外的意思，模模糊糊想著沈智說話的聲音真是好聽。

“你會。”沈智說，起身回了房子裏面。

陳風笛眼皮打著架，大腦延遲捕捉到了“羨慕”兩個字。她有什麽可羨慕的？

“說你是孩子，還真把自己當成小孩了。”

過一會，陳風笛聽見爸爸醇厚的聲線在耳邊響開，分不清夢境和現實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有沒有親是保存書簽的啊？請在登錄狀態下收藏一下文章，萬般感謝！

順便謝謝兩位給我砸雷的基友，還有鼓勵我給我留言連雷都砸了的作者大（づ￣3￣）づ╭?～木有人看我也會好好寫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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